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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迷迭香

九月初七,逢上祈福的大日子。

明光宫历来比较重视,每逢临近,内侍监都要嘱命事先在宫城外的街道洒扫,专等着当日铺上红毯,百官迎送,鸣锣开道,十八抬的奢华凤舆载着太后自长街而过,后面是数百随行女眷的车辆,一应奴婢和仆从伴驾,甚是隆重壮观。

太后亲临,宫闱里的夫人和嫔女们自然竞相跟随。其中身份最重的是陈宣华,一贯摆出惠端淑德、母仪天下的气势,这等大事是少不得她的。蔡容华也在其列,还有扶雪苑里的黎红薇、骆红渠……前一日,韶光领着婢子给浣春殿送宝器的时候,路过花苑,正看见穿着一身翠色纱裙的灵犀兴致勃勃地陪着黎红薇说着什么,身畔,还有不常在局里看见的嫣然。

美人如花,正是一茬开败一茬新。

然而自扶雪苑熬出的这几位,似乎有常开不衰的气象。宫里的人对她们巴结讨好,却从来不敢坦言皇上其实是荒唐的。昭阳宫长廊日日欢歌、夜夜达旦,摩肩接踵的都是些伶人歌姬,与美艳动人的夫人们莺歌艳舞,亦无人敢置喙。东宫因此有样学样,豪不忌惮地暴露本性,开始变着法儿地折腾。据说,浣春殿里除了高灵芝和成海棠,又召进来诸多妾室,有名分的、没名分的,混杂相处,只管逗着太子爷开心。

而这样的情形报告给明光宫,太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似乎乐见其成。

东宫,浣春殿。

脂粉味扑鼻。

韶光踏进浣春殿的门槛,不禁蹙了蹙眉。香粉是涂在脸上的,抑或用来熏衣服。可这味道着实浓得很,似乎是芙蓉的芳香,淳郁而刺鼻。更像是香粉盒子打翻的结果。

经过垂花门,味道更重了。吩咐随行宫人们现将宝器放好,掀开琉璃帘,果然看见寝阁里的高灵芝正掐着腰,恶狠狠地教训宫人。

“你是故意的吧,成心想让本宫不顺心?作死了,弄得味道这么难闻!”身形丰腴且冶艳的高灵芝揪着宫婢的耳朵,嗓门大开,声音尖锐而刺耳。倒也真是难为那小宫女,就梗着脖子站在那一个劲掉眼泪,只字不吭。

“姐姐这是做什么呢!何必跟一个贱婢置气,平白气坏了身子。”

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,嗓音还很陌生,让韶光抬起眼,瞧了一下。看见软榻上侧坐着个面生的美艳女子,云髻高绾,斜插一枚双蝶金步摇,一袭水蓝织银的百褶云纱宫装,上面染的是十二画锦绣,周身戴的珠玉环佩,无一不中规中矩。

“都是这奴才,把殿下送我的香盒打翻了!真气死我了,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!”

“翻了就翻了,有骂她的工夫,都够姐姐再让殿下置办一盒了。”宫装女子说罢,斜眼扫了一下不知所措的宫婢,眼色冷淡,“还站着,没瞧见惹恼姐姐了,开窗放放气,这一屋子的香味儿,也不怕熏死。”

一个艳丽妖娆,一个背景殷实,现在又来了一个居心叵测的。

浣春殿里的风光,真是越来越热闹。

“奴婢拜见高妃娘娘、芸妃娘娘。”

新来的侧妃名唤沈芸瑛,是尚书省吏部侍郎的嫡长女,不知怎的被太子瞧上了,晋封为妃。比起另两位侧妃,这芸瑛的身份无疑最高。方才高灵芝听她开了口,悻悻地耸耸肩,瞪了婢子一眼,不再发难。

“东西都放下吧,你们辛苦了。”

司宝房的宫人们行了礼,沈芸瑛并未多看一眼,摆摆手,只示意身侧的婢子上前,“本宫知道这宫里的规矩,东西做好了得赏,做不好要罚。几样器皿本宫甚是满意,这儿有几枚香囊你们且收着。以后记着尽心为浣春殿、为太子殿下办事。”

随侍的宫婢拿出打赏的香囊,一一分给韶光身后的众多宫人。姑娘们面面相觑,都露出欣喜的表情。再次敛身谢恩。

“妹妹这才来几日,做事比我这个当姐姐的还周到。看来以后少不得要向妹妹多学习。”高灵芝看到韶光,朝她挤了个眼色,略有讽意地朝着沈芸瑛道。

沈芸瑛一笑,淡淡地道:“家父教导甚严,妹妹在家时便已有师傅教习宫中规矩。”

高灵芝一哽,心道这是在暗讽自己出身不如她。

“成妃姐姐这会儿大概还在雏鸾殿呢,”高灵芝自知说不过,意兴阑珊地撇开眼,也不再理会沈芸瑛,站起身,给韶光指着寝阁另一侧的方向,“太子妃故去,旧物仍在,成妃姐姐总在那儿睹物思人。你若是想找她,便过去瞧一瞧吧。”

睹物思人……

成海棠与元瑾之间相交仅有几日?善缘或孽缘……竟能生出如此深厚的情谊,事隔多日,依然念念不忘。

“成妃姐姐说了,太子妃在世的时候,待她很好。如今死了,连个怀念的人都没有,就太不像话了。”高灵芝耸耸肩,也有些暗自好笑的意思。然而前一阵子才联合成海棠去明光宫请旨,重新安葬元瑾,即便做样子,也是要给外人看的。她做不来,可不得成海棠去吗。

“那奴婢且先行告退。”

韶光一敛身,顺着高灵芝指的方向走去。

沈芸瑛抬眸,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。

因有宫人打理,雏鸾殿仍保持着最初的样子。月檐下,十二道窗扉都敞开着,折射出几道迷离的光束,映衬着高悬的琉璃帘,摇摇曳曳,发出一阵悦耳的脆响。

一推开门,幽冷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宫殿里空荡荡的,冷清空旷,却不曾有丝毫的灰尘堆积。仿佛自从元瑾离开,这裏便时光静止,鲛绡纱帘低垂,寝阁深深,玉砌月亮门前的花草依然生长着,只是再不见一朵花盛开。

“娘娘独自在此,也没有个伺候的宫人跟着。”韶光轻步走近。

成海棠此刻正倚在窗棂边,眼神迷离地望着院中有些凋零的花树,听到声音抬眼睛,询问地看着韶光:“谁?”

“娘娘想什么这般入神。”韶光走上前,有些失笑地扶起她。

“是你来了啊!”

海棠捶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小腿,柔顺地被拉着起身。两人跨出寝阁,落座在正殿里的端石敞椅上。没有新茶,案几上的精致小点心却早已摆好,一壶冰镇梨花酿,散发着甜香。

“平素也是闲来无事,索性过来陪太子妃姐姐做个伴。”成海棠说着,提壶自斟了两盏。

主人已殁,仅剩旧物。倘若旁人闻听此言,定要被其善良和多情打动。但韶光看着她一副悠然自怡的模样,倒像是到这裏躲清闲、避嘈杂来了。

“隔日就要跟随太后去福应禅院祈福,车马劳顿,娘娘何不早做休息。”

“你知道?”成海棠似有惊诧地抬眼。

韶光笑:“奴婢来之前,听掌事宫女提起太子殿下身体抱恙,需留宫休养的事。故此,娘娘便亲去蘅锦殿请旨,要代替殿下跟随太后她老人家前往。”

成海棠闻言一笑,算是默认。

“祈天是何等大事,殿下竟也能当做儿戏……”执起玉盏,成海棠轻嗅着梨花酿的香气,有些哂然地摇了摇头。

身体抱恙——这种推诿的理由,能从堂堂一国太子口中说出,而且甚为理所当然。

韶光看着她,“隔日,只有娘娘一人去,高妃和芸妃等人,没有说也要一起吗?”

成海棠低头轻笑,“像沈芸瑛那样的人,听闻我去,自然也要跟着的。剩下宫里那些都是东宫新宠,太子留在殿里,她们断然是要留下的。”

至于高灵芝,一贯争风吃醋的主,瞧见其他人留下来,纵然有心思,也不会白白让出专宠的机会。自然也要留下。

“那奴婢自房里挑几个体己的婢子,跟娘娘一起去。也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。”

成海棠笑着摇头:“本宫也是宫闱局出来的,跟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不同,岂是经不起这点儿风浪的!”这话说给她听,同样说给自己。一是指福应禅院七日祈天的事,一是指即将面临的莫测命运。

韶光听出话音,微笑不语。

“韶姑娘,本宫的话……依然作准。”

正殿里很静,不留伺候的宫人,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耳朵。成海棠看着她,目含认真,“经历过这几日,本宫愈加觉得后宫不比宫闱局,稍有行差踏错,便不是昔日丢差事那般简单。本宫知道,这些对你而言却不过是寻常伎俩,内里风雨,你是再通透不过的。”

“娘娘的美意,奴婢自是铭记于心。可奴婢身份复杂,并不想为娘娘带来祸端。”

成海棠显然也没考虑到这一层,闻言有些怔,迟疑地道:“东宫多是非,又连着新进诸人,本宫总是心神不宁,只是想有个贴心的、可以倚靠的人……”

“娘娘心思缜密,并非高妃诸辈所能企及。至于芸妃……”

沈芸瑛是太后借来造势的,一旦能辅佐太子即位,正宫那块地方却断然不会让她沾边。否则以吏部的势力,保不齐将来又会兴起第二个独孤闺阀,太后那么精明的人,不会给自己埋下隐患。沈芸瑛,其实并不足惧。

但这些话,韶光也不会跟成海棠说。

“娘娘应该听过,色衰而爱弛。自古君王爱美色,世间男子也莫不如是。娘娘已经身在浣春殿,离东宫正殿只有两道回廊的距离,迈过去,是迟早的事。娘娘现在最需要、也必须要做的,便是等。”

“等?”

韶光点头。

百尺竿头,才能更进一步。熬得最久的,便是笑到最后的。譬如现在兼掌尚宫局的哀萃芳,比如,能在中宫呼风唤雨的太后。无不是在宿敌最强盛时,偃旗息鼓,静待时机,在彼方力量薄弱时,奋起攻之,给其致命一击。所谓不鸣则已,一鸣便是冲天之势。

“等娘娘将同辈的人都熬倒了、熬死了,参与缔造殿下最辉煌历史的,倘若只有娘娘硕果仅存,梧桐树上那个位置,自然而然就不可能供奉别人。”

韶光说罢抬眸,一瞬间,在成海棠的眼底看到了跳跃的火花。

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,然而比得不到更让人心痒难耐的,就是明明看得见,却暂时不能伸手去触碰。

“那么你可会助我?”海棠热切地执起韶光的手,喉中吐出的语调低哑,有着风情万种的韵味。可惜韶光不是男人,自然不会因女子的动情而心泛波澜。

“娘娘出自司宝房,自家人自然要向着自家人。娘娘且安心。”韶光以同样热忱的视线看着她,说的话,却等于没说。然而却也是最安抚人心的良药。

自浣春殿出来,天色有些晚。

成海棠是执意要留她吃晚膳,高灵芝因蒙难时曾被连带着照顾,心存感恩,故此比旁人热络几分。倒是沈芸瑛,没多做言语,只推脱自己身体不适,并未留下打搅三个人叙旧。

韶光回到屋院,已是掌灯时分。

璎珞离宫后,司宝房一直都没擢拔女官。偌大的二进院里,只住着韶光,连着伺候的奴婢,空荡荡的。此刻推开门扉,屋里已坐着一个人。

“你,这……”

素云锦袍,内里着桃花衫,一条蟠龙腰带将身形勾勒得恰到好处。极年轻的面孔,无可挑剔的五官,举手投足间可见清贵之气,清浅瞳仁,显得俊雅风流。而在看见她的一刻,男子的眼神陡然变得很亮,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瑰宝。

“见到我,是不是兴奋得都说不出话来了!”

这个韶光甚至叫不上名字的男子,就堂而皇之地坐在自己的屋院里,目含戏谑,旁若无人地把玩着桌案上的杯盏。此刻望着她,抿唇笑得不亦乐乎。

韶光愕然间后退几步,事隔半月,万万想不到,竟然能再次见到这个人!

小妗呢?

其他伺候的宫人呢……宫闱深深,他是怎么进来的?

“别找了,你的那些下人,我都让她们睡觉去了。”

封齐修说罢,得意地朝她一挑眉。

“你知道我住在这儿……”

“上次承蒙你救了我,无以为报,一直对你甚为挂念。”封齐修一点也没被韶光难看的脸色所影响,自顾自地起身,将门窗都关好,口中喃喃自语,“本想我是否连累到你,总是心怀愧疚。现在来看,你不但没受波及,反而升了官。”

说罢,有些自嘲地坐回到敞椅上。

韶光听他这么说,喉间一哽,有些无言以对起来。当日在尚宫局私牢,她明明已是对他起了杀心的——可这人在侥幸逃脱之后,不但没有远走高飞,反倒认为自己是好心才提供给他逃跑的机会,特地回来道谢?

倘若按照臆想,像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人士,定然有飞天遁地的绝技,即便不是功夫出神入化,也绝非泛泛之辈,否则,怎能进出皇宫犹入无人之境?然而韶光看着他,不禁疑窦丛生。或许,他根本不是什么前朝旧部,而之前的闯宫,也并非是为行刺而来……

“你似乎对皇城的布防,知之甚详。”

“看门儿的都去守城墙了,家丁护院也都早早睡了。区区几道红砖墙,岂能拦得住我!”

皇城内外的戍衞都早早地移到皇城外,准备恭迎隔日的懿驾出城——确实,这段时间是宫闱里的守衞相对最薄弱的时候。莫说擅闯宫闱,就算谋反逼宫、发动兵变也并非不可能的事……

韶光侧眸而视,觉得他要仅是来找人,未免有些太不划算。

“别把人都想得那么算计,我只是来看你。至于其他,你想到了,别人未必就能矇着。”二十六路禁衞军还驻扎在宫城西苑,如有异动,随时进宫勤王。

封齐修耸耸肩,他可不想有去无回。

“那么话也说了,人也看到了,不知你还有何事?”

韶光并没惊讶他猜出自己心中所想,倚靠着窗棂,这才发现原来刚刚紧张得连宫灯都来不及放下,一直攥到现在,以至手柄都被握出了折痕。于是将内里的蜡烛吹熄。

“当日,你为何要救我?”

封齐修双目直视,用一双甚为亮灼的眼睛看着她。本就俊美的一张脸因为眼底的神采,愈加光华夺目,若是再灿然一笑,定会胜过夜的星华。

“你冒着性命之危,专程来到这儿,就是为了问我这个?”

韶光失笑。

“为什么要救我?”

封齐修却似未听见她的话一般,继续重复着问题。

韶光的视线自院外的空地扫过,轻叹一声,道:“宫里的侍衞每隔半刻钟就会从屋院外巡视而过,如果不想让他们发现,我劝你,就此离开。”

“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
“你还是走吧。”

“如果我说,想带你离开这裏,你愿意吗?”

这下换做韶光呆愣在原地,眸前一黯,目光不禁落在自己被他紧紧攥住的手腕上。收拢的十指,粗粝的手心沁了一股潮热,由于紧张而局促难安的呼吸就喷在脸上。这才注意到她和他已经靠得这么近。

对于一个还算不得熟络的年轻女子表达出如此的热忱,不可谓不唐突。然而被捉住手腕的女子却没有任何羞赧、不安的神情,轻然抬眸,眼底含着一种洞悉世事的了然和明晰,“你来,就是为了与我说这个?”

“你别怕,我并非歹人。只是……”

“我知你未存歹心,”韶光侧着脸,将他后面悉数的话都拦了回去,“可走了之后呢,想要如何安置?能往哪里安置?”

封齐修一怔,显然这些都是他不曾考虑过的。

“你说想带我走,可你究竟知道我是谁吗?有过怎样的经历?什么家世、什么背景……”韶光看着他,唇畔有一点笑意,“这些你全然不知。你只是按照臆想,把我当做一个命若草芥、在宫中得不到怜惜的小宫女。”于是,像他这样的侠士从天而降,解救身世凄苦的女子脱离苦海,以满足自己的侠义仁义,或者,是成全一段能够让人称道的佳话。

“这,我不是……”

若说韶光的拒绝让封齐修深感不解,那么此刻的一番话,则彻底让他定在当场。却因着被猜中心事,面上微红,有些气恼。

韶光瞧见他的神情,轻笑着将手腕抽回,“所以我不会跟你走,更何况,这裏很适合我。”

“你跟我想的很不同。”

封齐修看了她半晌,有些丧气,却也有些释然。难怪那晚在撞见他这种“刺客”的时候,全无慌乱和惊恐,而且能够镇定自若想办法自救。“你能自由进出尚宫局私牢,并且在受到牵连后仍被擢拔升迁,我早该想到,你不是一般的宫人。”

韶光低眉浅笑。看来告诉他自己寝房的那个人,并没告诉他,自己的底细。

“很奇怪,为何仅仅数面,我便对你念念不忘。”封齐修轻呼了一口气,耸耸肩,颇有些无耐地看着她,“只是错过这一次,怕你是要永远守着这裏了,千万别后悔。”

韶光一笑,并未应答。

那晚的月色很淡,男子明灿的眼眸在月色下分外撩人。韶光扶着窗棂,就这样目送那抹清俊的背影,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方才种种,仿佛是一场梦。

“他真的回来找你了!”

画阁里,绮罗猛地站起身,惊飞了檀梁的鹊鸟,脸上的神色惊讶到无以复加。

韶光赶紧捂住她的嘴,“你轻些,生怕别人不知道,给我找事是不是!”

绮罗咧了一下嘴,有些咂舌,仍是难以消化半夜有男子闯宫的事,“他的本事未免也太大了!禁宫高手成千,戍衞看守何止千万,躲过他们的视线且不说,竟能从皇城一直闯到宫城里来!”

城内的殿宇琼阁鳞次栉比,宫墙间的道路更是盘根错节,平素便是宫中老人儿都不敢随便乱闯,宫婢们更是只在伺候范围内走动,就是怕识错了路、误闯了殿,惊扰到主子。然而一个外人,竟能顺藤摸瓜,一直找到宫闱局女官的屋院,不可谓不神通广大。

“所以我觉得他根本不是什么刺客。从那时在锦堂里的误闯,一直到后来被捉拿,倒像是安排好的。”

“你是说,晋王殿下……”

绮罗说到此,自己先噤了声,询问地看她。

韶光摇头,表示自己也不知。

“说起来,你与那人素昧平生,当日他也确实连累到你。可是……”绮罗欲言又止,观察着韶光的反应,轻声道,“他毕竟是无心之失。在尚宫局的私牢中,你却为了不使自己暴露更多,而诱其走上死路,似乎有些……”

绮罗怕她恼她,越说声音越小。韶光瞧出她一副抱不平的模样,失笑地拉她坐下,“阿罗,你知道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。初遇那晚,虽是他误打误撞,可也是我不合时宜地重返锦堂在先。但你知道么,当他挟持我出门,一直到晋王举起黄杨大弓,箭在弦上,他也并没有放开我。”

倘若晋王有心杀他,他是必死无疑的,而她尚有生路。然而,他是在明知要被射杀的时候,仍选择拉她共赴黄泉。对这样的人,用得着手下留情吗。

“帮我查查他的身份吧,我总觉得,这个人来历很有问题。”

绮罗有些不解,“你察觉到了什么……”

“我怀疑,他也曾是这宫里人。”